美人天堂

 於華山某咖啡館。2011/11

某個週末，帶小老虎到公園去玩耍。小老虎愛爬高高，父母於是四處找機會讓他練習爬高。玩耍的時候一旁還有其它小朋友，其中，有一個小姐姐，由爸爸媽媽陪著一起來玩。小姐姐很能自己玩，一個人就可以快速的爬樓梯、溜滑梯，再爬樓梯、再溜滑梯。玩了一會兒，小姐姐的爸媽打算要離去，跟小姐姐預告再玩兩趟就要走了，兩趟過後，爸爸過來要帶走小姐姐，小姐姐捨不得走開始耍賴。爸爸提醒她剛剛的預告，小姐姐自知理虧、開始哭了起來。從頭到尾坐在一旁觀看的媽媽，看到小姐姐耍賴哭鬧的反應，馬上走過來，用非常大聲、非常嚴厲的語氣說：「爸爸剛剛有沒有說再玩兩次就要走？有沒有？那你有沒有再玩兩次？有沒有？你回答我！有，那玩完了就要走了，你哭什麼？啊！你這樣哭鬧、不守規定，那以後都不要玩，以後去哪裡都不要再玩了...。」在媽媽聲色俱厲的質詢下，小姐姐很委屈的停住了哭鬧耍賴，眼看方法奏效，媽媽乘勝追擊的接著說：「那以後還要不要再玩？要不要？要，要就要聽話守規定，要不然，以後就都不要玩了。...」

小姐姐一家人走了以後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的耳朵裡一直迴響著那個媽媽說的「以後都不要玩了...」那句話，心底非常反感。

老實說，父母管教孩子天公地道，一點也不稀奇，幾乎，在每個有孩子的場合中都會聽到碰到。管教孩子沒有錯，把握機會、給孩子適當的教育也很合宜應該，而教導孩子守規定、講信用，更是理所當然。這一切都沒問題，問題是，我實在很不認同那位媽媽說話的語氣與用語。當我聽到那位媽媽說「以後就都不要玩了」時，忍不住很想回嘴：「不要玩就不要玩，看誰守得住這個規定！」因為怕不小心管不住自己嘴巴讓話溜出去，我只好緊緊用力抿住嘴。好吧，我承認我是個很不聽話的孩子，也實在很愛頂嘴反叛！可是，我真的很不喜歡聽到這類「嗆堵」的話語與口氣。每次聽到有人用這種語氣說話，忍不住就會在心底湧起巨大的反感。

「以後」是多久以後？期限有多長？從哪時候開始算起？我不知道說這句話的媽媽有沒有想過自己字詞的使用精準與否，也不知道這個媽媽對「以後」的定義為何，我猜，她應該沒有深想這類問題，單純只是用最簡單的字詞讓孩子了解。她的重點是以「不能玩」當作一種恐嚇，企圖以未知的「以後」來讓孩子的「現在」就範。這招當天對小姐姐有效，我想，過去應該也有效，以後呢？如果媽媽好運，小姐姐長大後成為乖巧聽話的孩子，那就沒問題；如果運氣不好，小姐姐將來善言詞又愛頂嘴，那，語言上的對立與抗爭可能就無法避免了。就算不頂嘴，腹誹恐怕還是難以避免的，然後呢？然後因為父母自己一次又一次失去信用，孩子漸長，慢慢的就不會把爸媽說的話當一回事。甚至，就會在心底失去對父母的尊重了。

為什麼對這類言語如此反感，經過小姐姐事件後，我花了幾天在腦袋裡搜尋、思考、記憶，企圖想要了解自己討厭這種口氣的前因後果。我的爸媽沒有用過這種口氣對我說話，對於我的無賴行徑，爸爸最多就是嘆口氣，說：「你這個孩子怎麼講不聽呢？」接下來就沒了。至於媽媽，年輕時候的媽媽工作非常忙碌，懲治的手段很是雷霆霹靂，遇到小孩無賴，直接操起棍子來就處理，根本不會有以後如何如何的勸說，當然也不會有嗆賭的警告。因為沒有過這種經驗，以致到了學校，聽到老師們這樣說，訝異之餘，漸漸昇起反感，隨著年紀漸長反感愈來愈重。很多時候聽著台上老師數落著底下的我們，我在心底也會跟著有一句沒一句的回嗆頂嘴。像這種漏洞百出的言詞，實在充滿頂嘴的空間。因為不滿這種嗆賭的語氣，導致老師們說再多的春風化雨，我還是頑石不靈。

很多話不經意就可以說出口，尤其是在教育孩子上，有更多更多理所當然的直接引用與沿用。很多大人都忘記了自己的小時候，忘記小時候不喜歡被這樣那樣對待，忘記曾經在心底暗暗發誓等長大一定不會如何如何.....。真的等到自己長成大人了，因為懶、因為方便、因為不經思索便沿用舊方法舊說法，慢慢把自己變成那個小時後討厭的大人。我不喜歡這句話，除了是嗆堵的語氣讓我很反感之外，這類的話還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，如果孩子果然白目的(對大人來說...)回應說：「好，我以後不要玩，可是我要現在繼續玩。」那，媽媽該怎麼回應？別以為孩子不會這樣說，很多孩子都會，差別只是在於敢不敢說出口而已。孩子說出口了，大人將軍，把自己弄得無法下台，而後，是要顧及風度說到做到，還是再搬出威嚴來強勢鎮壓？若孩子不敢說出口，無論是壓抑對親長的不滿，或是因而學到口是心非、陽奉陰違，我想，這都不是大人樂見的結果。

談判的技巧是要拿對方喜歡的來交換我想要的，如果開出來的條件，對方不喜歡，那就一點談判的空間都沒有。真的就有那種不接受任何條件的孩子，也真的有那種會認真想交換條件的孩子(我身邊就有好幾個咧...)，遇上這兩種類型的孩子，那句話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。如果那個媽媽心底已經預設好立場，拿出來的談判條件有可能被孩子否決，而真的被否決時能大方接受孩子的說法讓她繼續玩下去，那就沒話講；如果不是，問一個會把自己堵死的句子，真的是很不聰明的談判手法。如果大人們動不動就用這類「嗆堵」的語氣說話，那我沒意見；如果單單只是對孩子這樣說，算什麼呢？恃強凌弱實在很卑鄙啊！

我的意思不是說跟孩子相處要諜對諜，而是因為非常反對諜對諜，所以我不認同用嗆賭的語氣跟孩子說話。小人們是心頭寶貝，她不過是在撒嬌呢，何必用這種語氣說話？我當然不是鼓勵孩子無賴，也不是贊成孩子說話不算話，即便面對孩子，是非大節該守就要守住。我想的是，跟孩子說話還有沒有其他方式、能不能用其他方式？當然啦，如果每個孩子都可以說一下就通透，也不會有媽媽想要這樣恐嚇孩子。親子的衝突往往來自於大人小孩的意願不同。大人想走了，小孩還想玩，一個要走一個要留，當然就會有衝突。老實說，如何讓孩子乖巧退場，這個議題應該可以寫上幾本論文，也保證絕對會成為暢銷的親子教養書。對此，我其實也沒有比較好的辦法，我的作法一樣是用「預告」的方式，但是，預告的時間長短、次數多寡卻寬得多。兩次，對大人來說或許已經夠多了；對於玩得正起興的孩子來說，根本就不過癮。我把預告的時間次數放寬，也許提早10分鐘告訴孩子，然後在五分鐘、三分鐘時再預告一次，讓孩子心理有準備，也就比較不會反抗了。如果真的沒時間預告，那麼，好好跟孩子說，就算是哭著離開遊戲場，起碼，孩子不會在心底碎念與反抗。

什麼方法有效，見仁見智，這不是我的重點，重點是，好好跟孩子說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