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天堂

當小老虎還很小的時候，可能還未滿周歲吧。有一次，我抱著小老虎上樓準備洗澡，不配合的小老虎不安分的在懷裡掙扎，為了要讓小老虎安靜下來，我不假思索的就脫口說出：「吼，你看，黑...」口氣裡有理所當然的恐嚇意味！是的，奸詐無能的大人想要用黑暗的氛圍來恐嚇孩子，企圖以「恐懼」的情緒來讓孩子安靜。還好，話還沒說出口，意識到自己在做件蠢事，我硬生生把話吞回去，勉強的改成：「你看，黑黑，媽媽開燈。」當下，雖然掩飾過去了，但是，我還是懊惱的很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。

到底是在幹什麼、想什麼啊！居然用恐嚇的方法來嚇孩子！因為貪圖一時的方便，未經思索的拿「黑暗」的意象來讓孩子感受恐懼！如果孩子真如預期安排的感受到了「恐懼」，日後真的害怕「黑暗」、「漆黑」，進而對「未知」充滿恐懼、裹足不前，以致影響他未來的行為，該怎辦？我豈能圖這一時的方便而輕易葬送了孩子的探索勇氣。「害怕」是天生的反應，如果小老虎天生害怕漆黑的環境與氛圍，那沒話講，如果不是，那就不能由媽媽來塑造這「恐怖」的意象來讓他感到害怕。

男兒志在四方(女孩也一樣!!)，無論面對哪種環境，我都期待小老虎能具備闖蕩的勇氣與克服的決心，這「勇氣」，我尚且還不知道怎麼培養起，斷不能讓「怕黑」的感覺，這麼小就植根在小老虎的心裡，況且還是因為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(不過就是一時的不聽話，那又怎滴...)。雖說這種日常教養小事對未來而言，跟「勇氣」與「害怕」未必就一定有連結，然而，誰知道呢？再說，人有免於恐懼的自由，父母怎麼能夠、怎麼捨得去嚇孩子、讓孩子感到害怕呢？「恐懼」無論如何不是種好心情，實在不必讓孩子這樣小就去面對，何況還是親近的大人設陷阱讓孩子去面對？

我自己是在這樣的「黑暗恐懼」教養中長大的。一直到現在，我的媽媽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。甚至，在更早幾年之前，我還親眼目睹週遭的大人們用同樣的方式來「教養」表妹的孩子們。不只是我的家人，我想，很多人到現在也都這樣做，都在撿教養的現成便宜，不乖的時候說「警察來了」；不睡覺的時候說有「虎姑婆」。要不是從小嚇起，怎麼每個孩子都會怕「虎姑婆」、「警察杯杯」啊！好幾年前的動畫片──「怪獸電力公司」，不就是在說黑暗的恐懼嗎！

我對小時後的事情幾乎沒有任何記憶，唯一記得的一幕，大約是四五歲發生的事情吧。某天晚上，夜半醒來，怎樣也睡不著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了無睡意。在一片漆黑中，我一直覺得大門邊縫縫裡有個人睜著大眼睛猛盯著家裡看，因為對黑暗的恐懼讓我睡不著，只好也一直盯著那對黑暗中的眼睛看...。長大以後，我並不怕黑，顯然媽媽的黑暗恐嚇對我沒有什麼明顯實質的影響，然而，我卻始終記得那一幕，記得那漆黑夜裡有一雙窺探的眼睛。這，甚至是我幼年期的唯一記憶啊。長大後也常聽到朋友說，因為怕黑，自己不敢半夜去廁所、不敢去廚房喝茶、甚至不敢一個人睡覺。虎姑婆更是藏在每個孩子的心裡。

不過，怕黑，可能更是一種生物本能。儘管我從來沒有以「黑暗」來驚嚇小老虎過，平日夜間睡眠，房間也一直是完全不開燈的黑暗狀態，我自己更從來沒有在小老虎面前表現過對黑暗的恐懼。儘管如此，基於生物本能，小老虎對於黑暗仍然有種天生的謹慎與遲疑。走到光影薄弱處，他會自己停步，看著前面的黑暗處，說：「矇矇」。就我的觀察，自己一個人走的時候，他不會自行前往不確定的黑暗處，總會在光明黑暗的交接處探看之後就謹慎的回頭。發現他的遲疑之後，我常會帶著他若無其事的走向黑暗處，有人陪，他就不怕。要不，就是打開燈光，讓他了解黑暗的裡面其實什麼都沒有。

孩子當然有天生的氣性，害怕黑暗與否都不怎地，不過，大人用恐嚇來威脅孩子，企圖讓孩子感受到「害怕」以聽從大人，這個手段真是卑劣的行為。我在心底唾棄著自己，並且，一直記取這件事情當作教訓，提醒自己不要再犯這個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