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天堂

木棉

送婆婆去搭高鐵，回程中，遇見的美麗風景。

婆婆偶爾會來嘉義跟我們小住幾日，主要是找時間大家聚聚，多半時候都是在家聊天、看電視，遇上週末假日，有空就一起去泡溫泉、吃海鮮。這次母親節回台北，意外發現她小腿上的皮膚起了一點變化，原本一小塊如小拇指指節般的黑色素沉澱肌膚，居然在一個月內變化成如五十元銅板大小的不規則塊狀。異常變化總是讓人心驚，所以，二話不說，母親節後，將她接來小住，順便陪她去看醫生。

看完醫生後，做了局部切除手術，之後，切片報告一切正常，算是一場小意外。

婆婆這次來小住十幾日，可說是自結婚以來，我與婆婆相處同住最久的一段時間。除掉在維也納相處的那一個月，這幾年來，不管花蓮、台北、嘉義，我們每次碰頭都只是幾日功夫。這次同住這樣久，老實說，心裡是有負擔的。隨著時間拉長，壓力也就愈重。一邊感到壓力，另一邊心底還在自我檢討批判。壓力，從哪裡來呢？更從何說起呢？我跟婆婆關係一向很好，非常親近，兩個人都可以坦誠相見一起去泡溫泉了，哪有什麼婆媳壓力？更何況，婆婆是個民主媽媽，從來不管小孩，不管我早上多晚起，晚上多晚睡，她從不干涉，也沒有意見，何來壓力？再者，婆婆住在這裡，除了要準備飲食之外，根本就不需要我費心，看電視、看電影、玩數獨遊戲，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，既然不必我操心，那麼，我哪來的負擔呢？我反反覆覆的想著、問著自己，然而，壓力又確確實實存在。到底，哪來的壓力呢？

有一天晚上，兩夫妻關起門來，討論起「壓力」這件事情。

「欸，媽媽住在這裡，這陣子，我有點壓力ㄟ...。」我有點心虛的說著，實在找不出光明正大的理由。

「我也感到壓力ㄚ。」男人倒是承認得很直接爽快。

「你也有壓力？那好，那就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。不過，你哪裡來的壓力啊？」奇怪了，這是他媽ㄟ。

「有ㄚ，媽媽開刀，要帶她看醫生、要換藥、要做檢查...，壓力當然很大ㄚ。」說的也是。

「可是，我說ㄉ不是這種壓力ㄟ。我說的是那種住在一起的壓力。」真是見鬼了，明明就生活平常，作息照舊，我是哪根筋感到壓力ㄚ？

「我知道ㄚ，我也會ㄚ，就是原本生活被破壞之後感到的壓力嘛。」男人閉上眼睛，準備要睡覺，一派輕鬆。

對對對，就是這意思，就是這意思。就是生活被打擾後感到的精神壓力。果然是中文系，把我心裡的意思說得很清楚。

無論如何，婆婆來訪，儘管影響再小，我們兩個人原來的生活秩序還是被打擾了，所以，我無可避免的會感受到因生活變化而來的精神壓力。

「原本生活秩序被破壞就會感到壓力，那這樣說來，問題不在媽媽，而是在生活秩序被打擾？」有問題的人繼續發問中。

「嗯，...」男人一副想要睡覺的聲音。

「意思就是說，今天不管是你媽媽來，還是我媽媽來，還是朋友同學來，我都會感受到壓力囉？」不死心的討論著。

「對呀，不管誰來，只要時間久，生活被改變的精神壓力就會出來。」說完，他很酷的翻過身去睡覺了。

原來如此，所以說，金窩銀窩比不上狗窩，原因就出在於「自在」。唯有身心安頓的狗窩最能讓自己感到自在，也最沒壓力，所以也就最舒服。不管是客居他鄉，或是有朋自遠方來，一但改變原來的生活秩序後，多少都會讓人感到不自在，多少也都會出現一點壓力。呵！平日裡，只有我們兩人生活，忙完出貨的事情之後，就是放牛吃草的自由時間，各過各的生活。看電視也好、聽音樂也罷、要做麵包蛋糕都可以，餓了吃飯，沒餓就不吃，既可以12點睡，也可以3-4點還要看球賽，......。實在是任性過慣了。如遇親友來訪則不同，再怎樣荒唐也要正常三餐，有時候，還不免要張羅大小事，怎能不感受到壓力呢？時間短還不感到怎地，時間一長，壓力就會具象化，沉甸甸壓得人感受得一清二楚。說來說去，還是隨性日子過壞了，才會把別人的「正常」生活硬生生逼成了自己的壓力。

回程途中，意外發現還有一顆木棉樹，張燈結綵的掛著一球球白棉花。

蓬蓬軟軟的棉花。

壓力解除，心情大好，真真是我見青山多嫵媚！

旁邊的木棉早已花開花謝，只有這株，硬是讓自己與眾不同。

成為路邊最特別的風景。

開始感激世上數位相機的發明，鮮明的不只是記憶，還可以確實存檔紀錄。

大風起兮，飄落一場五月的飛雪。

竇娥的六月飛雪，乃是人間一場悲劇；屬於我的五月飛雪，不過就只是一場小小的心情撩擾。